這篇文章能夠作為「談六祖惠能」一文的補充,這篇文章中,我們將會更加深入探討六祖惠能悟道過程,從而更了解這位讓禪宗在中國廣泛流傳的智者。正當大家以為六祖惠能能夠擔當起中國佛教傳播的重任,本身一定是學富五車的人。恐怕讓大家失望,六祖惠能出生於一個貧苦家庭,根本不懂任何文字。有趣的是,他跟佛有緣,有天他到城中賣柴的時候,聽見店主正在唸《金剛經》,他聽起來的時候心情變得無比的舒服,雖然他不懂文字,不懂經文意思,但他因此卻起了出家念頭。當他跟店主道出了自己希望出家,但缺乏金錢照顧年老母親的困境時,店主決定資助惠能出家。
惠能立定心志,拜別母親後就前往東山寺尋找五祖弘忍法師求教。惠能剛來到佛寺,其他和尚都不將他放在眼內,認為他是來自南方的蠻人。而且弘忍法師門下有一位深受其他師兄弟歡迎弟子神秀,師兄弟都認為神秀聰明過人,絕對有能力繼承弘忍大師的衣鉢。弘忍大師知道當時寺廟內和尚的心思,惠能作為一個南方來的窮小子,如果馬上就獲得和其他和尚同等地位,必定會遭受排斥,於是弘忍只安排惠能在柴房擔當一些粗重功夫,惠能對此安排並無半點怨言,而且他認真將工作做到最好。惠能其中一項工作就是需要在廚房敲打穀米,讓谷和米能夠分開,因為谷不能吃,米飯則能吃,當時並沒有機器能夠有效分開穀和米,必須人手操作。起初,由於惠能的體型和體重相對弱小, 有天一位和尚告訴惠能:「你的體重不夠,你必須想辦法增重,才能夠有效使用這部打米機。」這部打米機的原理是,人們踏上打米機的踏板上,利用全身重量配合槓桿原理,讓機器上的鎚子打在穀米上,從而讓穀米分離。大家要知道,改變體重並不是一時三刻能夠辦得到的事,但惠能並沒有將這位和尚的說話當作耳邊風,他將一塊石頭緊緊繫在自己的腰上,從而增加自己重量,以增加工作效率。但這方法的反效果是導致惠能腰部長期負重而腰酸背痛,但他毫無怨言,他這一切的舉動都看在弘忍大師眼內。有天,弘忍大師問惠能是否覺得這些粗重功夫十分辛苦,惠能回答說:「我覺得不苦,而且很開心。」惠能明白任何工作都能夠修禪,關鍵在於他的心態。
有天,五祖弘忍決定為自己尋找傳人,將自己的衣鉢和心法傳給他,於是他就集合弟子,並對他們說:「誰人能夠悟到佛法,就能夠成為自己的傳人。」有趣的是,當時惠能並沒有和其他弟子一起在禪房中,依然獨個兒工作,也就是說,惠能本身就連參加競選傳人的機會也沒有。當時,弟子們都認為只有神秀師兄的聰明智慧能夠獲得五祖傳人的角色。於是他們就在會後鼓勵神秀,希望他能夠代表他們回答老師的問題。神秀雖然想繼承弘忍衣鉢,但他不好意思公開回答老師問題,於是他在晚上在寺廟的牆壁上寫上四句佛偈:「
身是菩提樹
心如明鏡台
時時勤拂拭
勿使惹塵埃」
第二天,眾弟子看到牆上的字蹟,嘖嘖稱奇,他們知道這是神秀所寫的,於是馬上請弘忍大師點評。弘忍大師看到牆上的佛偈,向弟子表示佛偈寫得很好,着他們必須仔細參詳,努力學習。而背後,弘忍大師則私下跟神秀說:「你的佛偈雖然寫得好,但是仍未能夠了解佛的真諦」弘忍的意思是說,神秀還未有足夠資格成為自己傳人。
其他弟子整天都在寺廟內背誦神秀所寫的佛偈,這段佛偈終於傳到了惠能的耳中,惠能認為這段佛偈寫得不夠好,於是就跟其他和尚說:「我也想到一段佛偈,但我不懂寫字,你們能否幫我寫上牆上呢?」其他和尚冷笑了幾聲,就對惠能說:「你連字也不懂寫,又怎麼能寫出佛偈呢?」這時惠能說:「學佛之人應該要學無上正學,世上沒有必然的,往往下下等人卻有上上等人的智慧。有時上上等人卻會因為某些原因埋沒自己的才華。所以學佛之人不能輕視其他人,否則會因為自己的輕慢,種下惡果。」其他和尚聽到惠能這樣說,覺得有點道理,於是就向他致歉,並幫他將佛偈寫在牆上。惠能說着:「
菩提本無樹
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
何處惹塵埃
」
這首佛偈傳到了弘忍大師耳中,弘忍大師向眾弟子說這佛偈寫得一點也不好,著弟子不要學習。弘忍大師這樣說是有道理的,他心中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傳人,但他知道如果直接跟弟子說這位平平無奇的年輕人突然成為了自己的傳人,在這個和尚勾心鬥角的時期,惠能必定會慘遭加害。接着,弘忍請惠能來到自己房間,將自己的心法和衣鉢全都交收了惠能,並跟他說:「你現在必須離開這裏,更加要懂得將自己收藏,待時機合適,才出來弘揚佛法。」惠能明白弘忍意思,於是當天晚上他就離開了佛寺,弘忍也相送了他一程,展開流亡之路。弘忍大師親自駕著輕舟,載着惠能離開。途中,惠能跟弘忍大師說:「迷時師度,悟了自度。」意思是說當弟子有迷惑的時候,需要老師指教,現在自己已經明白了前路,能夠自己開船。弘忍大師點點頭說:「你不單止需要為自己渡舟,更加需要為天下人渡舟,弘揚佛法。」這就是惠能成為禪宗六祖的經過。
當惠能傳承了五祖弘忍法師衣鉢後,其他弟子果然不服,他們決心為神秀搶回弘忍衣鉢,他們紛紛追捕惠能。而惠能在逃跑過程中,有次遇上強盜,強盜差點取了他性名,這時剛巧有位正追捕惠能的和尚經過,和尚看見強盜輕藐弘忍大師的袈裟,於是正要出手將所有強盜殺死,這時惠能阻止並說:「他是山賊,殺人是山賊的天性。我放走他,因為慈悲為懷是我的天性。」當驅逐強盜後,這位和尚要求惠能交出衣鉢,惠能並沒有直接拒絕這位和尚的要求,只是跟他說:「你可以取走衣鉢,但弘忍大師傳授我的除了衣鉢,還有心法。如果你能夠了解師父的心法,你就取去這衣鉢吧。」這位和尚懺悔了,因為他明白自己即使取走衣鉢,但取不走惠能的智慧,他依然是掌握了弘忍法師心法,成為禪宗傳人。
接着,惠能繼續他逃亡之路,由於其他和尚不斷追捕,有次他走投無路,在一個山崖抱着衣鉢和袈裟跳了下去。幸好,他被獵人隊救回。獵人隊成員對於惠能出現兩批不同意見,其中一批認為惠能行為奇怪,因為他從來不吃肉,而且更懷疑他會偷偷將獵物放走。大家需要知道,獵人隊就是倚靠捕捉動物為生的,如果惠能真的私下將獵物放走,這絕對犯了獵人隊的禁忌。但懷疑惠能的隊員起初沒有找到確切證據,但他們鍥而不捨希望找到惠能的敗筆,有次在他們吃飯的時候,一位叫陳飛的獵人將一口肉挾到惠能碗中,並對他說:「希望你能夠吃下這肉,如果你肯吃,就等於幫了我一個大忙。」這時候,惠能面對兩難局面,吃肉本身是獵人隊的習慣,沒有什麼特別。但惠能是信佛之人,是吃齋的,絕對不能因此而破戒。但惠能面對群眾壓力,他還是提起筷子將肉挾到嘴邊,然後再將肉拋在地上讓狗吃了。這時,陳飛十分憤怒,他認為惠能作弄了他,惠能就跟他說:「你剛才已經看見我將肉挾到自己嘴邊,在你心中我已經將這肉吃了,不是嗎?」陳飛當然不同意,但惠能的堅持卻感動了在場其他人,他們紛紛站起來說:「對的,剛才我心中都看見惠能已經將肉吃了。」連獵人隊領袖也這樣說,陳飛就沒有再追究下去。大家可能會問,惠能既然是一個學佛之人,但他為什麼會在獵人隊中生活了那麼久呢?原因是佛法是一種俗世的宗教,尤其是六祖惠能早已參透佛性,他明白在任何地方,只要管好自己心態,也是學佛的好地方,別人吃肉,不代表自己需要同流合污。學佛並不需要將自己變得孤立,而事實上,惠能也在和獵人隊相處過程中,感化了這班本身性格兇殘的獵人,這就是惠能弘揚佛法的過程。
不過,惠能有天跟獵人一起去打臉,這回獵人隊真的有成員發現惠能私下放生獵物,即時將惠能抓著,惠能沒有解釋餘地,根據狩獵隊規條,私自放生獵物需要在樹上吊上三日三夜,期間不能進食一點東西和渴一點水,只如果能夠生存下去,私自放生獵物罪名就會獲得赦免。結果,惠能真的在樹上被掛了一段長時間,最終捱了過去,並離開獵人隊,繼續神隱之旅,足足15年後待時機來到,他才從出江湖正式弘揚佛法。在惠能神隱的15年間,這是不短的時間,但當時中國佛法並沒有長足發展,但當惠能出山後,禪宗佛法成為了佛教潮流,由此可見,一個出色的人儘管需要經過時間磨練,但當他露出鋒芒時,必定會一鳴驚人。
六祖惠能是弘揚中國佛法的重要傳人,他的功勞甚至比對上五個宗師更高,因為他將佛法平民化,讓人們容易理解,去除繁複和高深的理論,讓佛法能夠在中國普及。今次我們談到六祖惠能悟道的經歷,有機會筆者會和大家分享更多關於六祝祖惠能的故事。
現在,我們總結一下從六祖惠能悟道經歷中,我們能夠學習到的東西。
一:五祖弘忍法師的智慧
惠能不理千里迢迢來到東山寺求教於弘忍法師,弘忍法師沒有馬上將惠能視作和其他弟子一般看待,原因是惠能來自南方,傳統是野蠻之地,如果弘忍偏愛惠能,反而會導致惠能受到其他弟子歧視,甚至排斥。事實上,這個情況的確出現了,當弘忍法師將衣鉢及心法傳給惠能後,其他弟子紛紛追捕惠能,可見弘忍法師的先見之明。但是,弘忍法師並不是輕視惠能,他雖然讓惠能在廚房工作,但對他依然充滿關心,偶有詢問和了解惠能悟道的進程,例如問他工作辛不辛苦,以讓惠能感受到師父關懷的溫暖。而在尋找傳人的過程中,弘忍也是抱着低調態度處理,他明白「槍打出頭鳥」道理,惠能始終不是於寺廟中長大,和其他師兄弟關係不密切,低調處理是為了保護惠能,但這絕對不是弘忍對於惠能不關心,大家從惠能學成之後離開寺廟,弘忍法師親自為惠能駕舟,便知道他們師徒其實充滿着情意。
二:欲速則不達
弘忍法師將衣鉢及心法傳給惠能後,提醒惠能先要隱藏自己,待適當時機才能冒出頭來,弘揚佛法。結果,惠能神隱了15年,對於一個只有幾十年生命的人來說, 15年絕對不是短時間,但弘忍和惠能都知道,如果惠能在不適當的時候冒起頭來,不單止會傷及自己性命,佛法的傳播也不會長遠,他能夠發揮的影響力也會有限。所以他們決定以靜制動,對時機成熟,一鳴驚人。事實上,惠能也的確做到弘忍期盼他做的事,他將佛教禪宗發揚光大,影響力甚至比先賢更厲害。
三:做人最緊要認識自己
大家有沒有發覺,當敵人知道我們缺點後,他們往往會對着自己死穴攻擊,讓自己難堪。作為學佛之人,惠能不能夠吃肉,但獵人隊中一些心地不良份子卻故意迫惠能吃肉,這時候惠能應該如何處理呢?惠能既要堅守自己不吃肉原則,又要關顧對方體面,故此他夾起肉放在嘴邊而不吃,這給予對方基本尊重,又能夠持守自己原則,這行為終於贏得了在場大部份本身做法和自己不同的人的尊重。
四:惠能重視自身發展
惠能多次提到,無論在任何地方只要有心,皆能禪修,禪修並沒有地域、時間及工作限制。不少都市人認為自己工作繁忙或沒有適當空間禪修,但大家試想一下,惠能在柴房,甚至被追捕逃亡的過程中,依然能夠禪修佛道,他處境一定比我們危險和惡劣,他也能做到,其他人有心必也能夠做到。不談佛學,其實我們日常做事也是一樣,不要經常為自己未能完成的工作添加藉口,只要我們有心,世界上沒有什麼是真的解決不了。
五:神秀的悲哀
神秀雖然是弘忍法師眾多弟子中比較聰慧的人,但如弘忍法師提到,他未參透佛性。當弘忍將衣鉢傳給惠能後,神秀甚至縱容師弟追捕惠能,他內心其實還是想成為弘忍的傳人,這顯示他心中還被得失名利所糾纏,他還未做到佛家「空」的心態。當人為了名利、權威而生活,這些東西會沾染一個純潔人的想法,我們行為或多或少會受到這些想法影響,讓我們誤入歧途。這就是為什麼這些學佛的師兄弟,竟然會用武力方法企圖搶回弘忍傳給惠能的衣鉢,這絕對不是學佛者應持守的態度。